黑暗里,洛陽驅(qū)魔司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這大半夜的。”文濱睡眼惺忪前去開門,提著燈往外照,照見了一個膚色白皙的少年郎。
“驅(qū)魔師陸許。”
陸許推門進去,朝文濱問:“泰格拉在不在這兒?”
冬夜里,陸許用腳踹門,喊道:“阿泰!起床了!”
特蘭朵罵了聲,阿泰快步出來,見是陸許,驚訝道:“你們來了?”
“剛到,大狼在北城門布防。”陸許說,“安祿山的軍隊正在南下,快去看看!”
洛陽這些日子里人心惶惶,河北連失十二城,無不對安祿山聞風喪膽,大軍一到,開城即降,數(shù)日間洛陽已接連收到雪花般的軍報,若不戰(zhàn)而降,城防、城衛(wèi)、東京留守、御史中丞、河南尹統(tǒng)統(tǒng)殺頭。御使畢思琛正在全城招募兵馬,并遷入河洛平原的百姓,一夜間東都人頭攢動,擠滿了外地人。
但這些都不關阿泰的事,身為驅(qū)魔師,他們的目標只有安祿山與其麾下的妖怪,守城的是唐軍,攻城的也是唐軍,這是一場內(nèi)戰(zhàn),而大軍若來襲,他們不能出手殺凡人,跑總是可以的。哪怕城破,他們想抽身亦不難。
換句話說,洛陽若失守,安祿山極有可能入城,到了那時,就是他們下手的絕好機會。
但陸許與莫日根既然來了,阿泰便不能不管,他匆匆裹上大氅,到得城樓高處。寒風凜冽,莫日根正在城門上端詳遠方。
“長史說過。”阿泰說,“咱們不能參戰(zhàn)。”
“不能以驅(qū)魔師的身份參戰(zhàn)。”莫日根提醒道,“但沒說不能以凡人的身份。”
“有意思么?”阿泰疲憊一笑道。
莫日根嘆了口氣,說:“死的人一旦多了,就會有怨氣,怨氣是魔最好的糧食,戰(zhàn)爭不止,只會讓安祿山越來越強,此消彼長,長史還在塔中未出,你就半點不怕?”
阿泰說:“你覺得最好是洛陽舉城歸降,沒有殺戮?但安祿山進城后,他想吸食怨氣,自然會制造。”
“只要他進城,就由不得他了。”莫日根答道,“長史入塔前特地提醒過,洛陽七大天闕,乃是昔年狄公所布下的守護法陣,要逐一啟動,在此處擒殺安祿山,想必不難。”
“什么時候說的?”阿泰頗有些意外,喃喃道,“不至于這么料事如神吧……連這都能料到?”
莫日根說:“離開長安時,咱們不是猜測過安祿山叛亂的可能性么?他既逃回幽州,當不至于坐以待斃。”
“是這么說……”阿泰想起一年半前眾人的討論,那天陸許、鴻俊等人都已入睡,參與討論的只有他、裘永思、莫日根與李景瓏,當時李景瓏便猜測,與天魔的這場決戰(zhàn)有極大可能將發(fā)生在洛陽,但后來鎮(zhèn)龍塔臨時有變,李景瓏入塔,其后便再無安排。莫日根只能根據(jù)先前的計劃,與陸許在確認安祿山反叛之意后,先一步回洛陽安排。
“明天檢查洛陽的七處建筑。”莫日根說。
“長史還沒出塔。”阿泰說,“沒有心燈,單靠咱們,恐怕安祿山入城后,制不住他。”
莫日根堅持道:“這是最好的機會。”
阿泰提醒道:“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兩人對視,平日里吊兒郎當?shù)陌⑻┻@次卻十分認真。
“那聽你的?”莫日根說,“你說怎么辦?”
阿泰:“等長史回來。”
兩人一時僵持不下,陸許坐在城門旁,望向黑暗的遠方,說:“還不一定就來呢,先別著急吵。”
莫日根較之李景瓏,在驅(qū)魔司中終究差了些許威信,但事實上他自己也承認,李景瓏不在的情況下,他無法給予伙伴們最可靠的計劃,所以才需征求阿泰的同意,正如當初在長安時提議前去安祿山身邊當臥底一般。
現(xiàn)在開口的換作是李景瓏,不消說,定所有人同意,方方面面全考慮到,連反對的機會也沒有。
“去歇會兒。”阿泰說,“你很累了。”說著朝陸許一笑道:“你沒照顧好他。”
“他自己能照顧好自己。”陸許無聊地說,“不用我照顧。”
莫日根意味深長地一瞥阿泰,阿泰去搭莫日根肩膀,說:“哥們兒好久不見了,先喝一杯罷,何必這么總皺著眉頭呢?走走走。”于是他搭著莫日根下城樓去。
夜深人靜,溫柔的夜覆蓋了大運河,呼呼風聲穿過巨舫,李景瓏起身,將房門關上,為鴻俊蓋上被子,轉(zhuǎn)身去熄燈。
“什么時辰了?”鴻俊卻是醒了,起身找水喝。
“剛過子時不久,再兩個時辰天亮。”李景瓏答道,“再睡會兒。”
鴻俊迷迷糊糊的,喝過水后稍清醒了些,李景瓏將油燈蓋上,一室黑暗。
鴻俊突然說:“你心情不好嗎?”
李景瓏:“……”
李景瓏摸黑過來,在鴻俊側(cè)臉上親了親,笑道:“什么都瞞不過你。”
“心燈的力量變?nèi)趿恕!兵櫩∧芨杏X得到,李景瓏所施加的封印在他的心脈之中,隱隱約約暗淡下去。
李景瓏嘆了口氣,說:“是我不好,得自我調(diào)整。”
鴻俊笑了,李景瓏脫了外袍,赤著胸膛躺上床去,自自語道:“最近挺倒霉,不,一直以來都斷斷續(xù)續(xù)地倒霉,運氣不行。”
李景瓏精心設計的局,總是在最后關頭因為運氣問題,出那么點變數(shù),譬如說他將長安交給李龜年,帶著驅(qū)魔師們一路下江南,就是吃準了獬獄會跟著過來,在路上襲擊他們,搶回噎鳴的骨灰。
孰料獬獄遠遠跟在后頭,始終不動手,到得伏云山莊中,李景瓏心想總不至于在這個時候現(xiàn)身吧,現(xiàn)身了也不怕,布好陷阱,待它自投羅網(wǎng)就是。然而誰料得到裘永思會臨時不告而別,與鴻俊兩人跑到那法陣去,遭到獬獄的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