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班走一句“門外有人”,房門竟在這時被人從外大大方方地推了開。班走身形瞬間一閃,直奔著那進來的白衣身影就沖了過去,伸出去的手直奔那人喉間,卻聽那人淡然地說了聲:“別緊張,是我。”
班走伸出去的手幾乎都要碰著來人的皮膚,卻突然間頓了住,然后瞅著來人,怔怔地道:“七七殿下。”
來人正是玄天華,一身白衣,哪怕是在這樣的夜里,干著這種偷入別人府邸的事,他依然是一身白衣,仿若亙古不變。
他將班走伸出來的手臂輕輕往下,然后說了句:“我聽說鳳瑾元與姚氏齊齊失蹤,心里總是惦記著,本想到郡主府去看她一眼,卻發現她人并不在。”一邊說著一邊奔著鳳羽珩去。
此時的鳳羽珩,還握著那些紙張站在原地,一張小臉兒煞白,臉上盡是不甘和委屈。
玄天華走到她面前,很努力地把那些紙張從她手里給掰了出來,一轉眼,那丫頭收攏起來的手指甲卻又扣破了掌心,血跡滲出,把他心疼得不行。“松開,聽話。”玄天華輕勸著,一雙手覆上去,試圖以自己的指尖去打開她傷害的豁口。誰成想,竟一下成功,兩人手掌交替,鳳羽珩的四個指甲不再去扣自己掌心的肉,卻是扣上了玄天華的手,只一下子就把他掌心戳破,血流了出來,玄天華卻是松了口氣。
傷害他,總比傷著她自己要好。他另一只手去揉鳳羽珩的頭,“我知道你放不下,可事到如今,你再放不下也沒用,親情就好比是一條繩子,兩個人扯,你這頭再努力好好地拽著,可另一頭卻已經放了手。你再努力,收回來的也只是個空空的繩頭兒,對面的人早就已經棄你而去了。珩珩,七哥說這話或許重了些,可這是現實,你必須打起精神來去面對它,不然的話,一次又一次,再強大的人也終有一天會被擊垮的。”
鳳羽珩沒吱聲,玄天華的話她聽進去了,可卻一時半會兒還是回不過神來,但扣著他手心的四指卻是收了回來。她一向愛留偏長一些的指甲,指甲從肉里拔了來的時候,玄天華眉稍輕動,鳳羽珩留意到了,這才低頭看了一眼,總算是發現被自己傷著的不只是自己的掌心,還有玄天華的。
“七哥。”她皺眉,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往袖子里去掏,想從空間里拿些藥水來為他涂上,卻被玄天華攔了住,沖著她輕輕搖頭,只說:“不礙事。”
班走出了屋去守著,他牽著鳳羽珩的手往姚氏睡過的床榻邊走,直到把她按坐在床榻上,迎著鳳羽珩詫異的目光,這才對她說:“你伸手摸一摸,你娘親睡過的床榻。不管還有沒有余溫,總歸是她住過的地方,還有她的味道。”
鳳羽珩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伸手去觸摸,這一觸之下,腦子里記憶洶涌來襲,可奇怪的是,那些涌過來的并不是關于姚氏的記憶,也不是原主留下的,而是來自她的前一世,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鳳羽珩,來自她小時候。那時候媽媽還在,穿著長長的連衣裙裝,垂直的披肩長發,有著淡淡溫合的笑,總會把她的小臉蛋捧在手心里,一遍一遍地叫著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即便是后來媽媽懷了弟弟,依然會告訴她有了小寶貝也不會忘記大寶貝,你們都是媽媽的寶貝。
鳳羽珩突然明白,其實她對于姚氏本身是沒有什么感情的,所有的感情都是來自上一世的媽媽,因著姚氏的那張臉,讓她不自覺地就把自己前世的媽媽代入過來,而不是單純地把姚氏當成原主的母親。說到底,至今走不出這個怪圈是她的失敗,一張臉又如何?連姚氏都意識到看人不能只看臉,姚氏看進了她的靈魂,看出這空皮囊下面并不是原本的鳳羽珩,并且及時的抽身而退,再不留戀,再不依附。可她卻走不出來,直到現在才醒悟,才知自己其實不如姚氏清醒,扔不下表面,看不進內心。這場游戲說到底,是她糊涂了。
“七哥。”她突然抬頭,“謝謝你。”
玄天華其實并不明白她在謝什么,他只是告訴她:“你還有機會坐在母親的床榻上撫摸著她睡過的地方,可是我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呢。比起七哥來,珩珩很幸運。只是你也要記得,這世間緣份都是有定數的,誰與誰遇到,誰與誰為親,能相處多久,緣深緣淺夠你們走到哪一步,都是上天既定好的,強求不來。我與母妃緣份淺到我連她的樣了都記不住,而你與姚夫人的緣份夠你們走到今日,已經是上天的恩賜。聽七哥說,放在心里,可以有遺憾,但不要傷心,更不要怨恨,回頭緣淺,向前看才是你今后要走的路。”
他說完,把手伸向鳳羽珩。床榻邊坐著的人亦朝著他伸出手來,終于相視而笑,他聽到鳳羽珩說:“我懂了,緣至此,不留戀,不怨恨。其實我該感謝老天讓我在原本就已經失去多年之后,又再一次偏得了這兩年美好歲月,我不該執著,應該心懷感激。”
她說這些話時,終于不再是從前與姚氏絕裂時那般含恨,而是面上帶笑,盡是釋然。
玄天華這才松了口氣,“走吧,我送你回府去,好好睡一覺,什么也別去想。那些愛折騰的人就讓他們折騰去,總有一天冥兒會收了他們,你無需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