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學習的事情,時間接近中午。

準備做午飯，諶冰從書房出來，見前世蕭致還橫躺在沙發，t恤下擺被松松垮垮地推上去,睡姿不整,但又完全不想醒來的模樣。

諶冰跟蕭致去廚房做飯。

“他要在這兒待多久？”蕭致無意往那邊看了看，話里透露出某種煩躁,“會不會回不去了？”

諶冰無語,說：“應該不會。”

“那挺煩的,他要是回不去，以后肯定對你有想法。”蕭致將洗好的青菜丟籃子里,濺起水珠,明顯非常不爽。

“……”諶冰無語。

蕭致看他一眼：“你,又這么容易對他心軟。”

他頓了頓,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就喜歡年紀小的？”

“…………”

按時間線他和蕭致已經讀大學一年,而前世蕭致還沒拿到高考成績，的確算是弟弟。

諶冰冷冷地看他一眼：“能不能別爭風吃醋？”

短暫的安靜。

蕭致繼續洗菜，順便給諶冰手里的小碗拿過來，說：“你別忙,讓我來。”

極端的殷勤,諶冰后退兩步，看著他。

蕭致包辦了諶冰的全部家務,甚至還打算請他去沙發坐著,話里輕浮：“不對你好點兒，我拿什么跟他競爭？”

“……”諶冰沒忍住，笑了,“你是不是傻子？”

蕭致利落否認：“我不傻，我很聰明。謝謝。”

諶冰一時不知道說什么，看著他從櫥柜底下抽出調料盒，突然注意到什么，伸手扣住諶冰的手腕，往里側一牽。

陰影垂落，下一秒，諶冰被他吻住了唇瓣。

諶冰有點兒沒明白，緊跟著，聽到身后的腳步。

蕭致放開他，諶冰側頭，看到站在門口的前世蕭致。

他微垂下的凌亂額發顯得氣質略為冷漠，面無表情看待他倆，明顯目睹了剛才的一切。他置身事外地丟下句：“惡心。”

接著走到旁邊的水臺，鞠水沖了把臉，用力搓了搓讓精神恢復，轉身頭也沒回離開了廚房。

他沒回沙發，而是走到陽臺，撐著欄桿往外張望。

諶冰側頭，看著蕭致：“你在干什么？”

“沒事兒，”蕭致繼續拿調料盒，他跟前世蕭致之間有種莫名的互看不爽，不過蕭致比他克制，神色若無其事，“我就想讓他知道，誰是你真正的男朋友。”

“……”

諶冰不太理解這種醋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的人。

蕭致輕輕推他肩膀，說：“你現在出去。”

諶冰：“嗯？”

“安慰安慰他，我怕他氣得能從樓上跳下去。”

“……”

諶冰被攆出了廚房

兩斤的狗盆在陽臺，一條通體黃色的柯基，下巴搭在爪子上，跟站陽臺的前世蕭致對上視線。

它能聞出主人的味道，這個人雖然跟主人長得一模一樣，但渾身烈酒和香煙的味道，明顯不是本尊。

前世蕭致低頭看著它，伸腿，一雙黑色的帆布鞋，往柯基下巴探了探，逗得兩斤差點兒暴起咬他褲腳。

前世蕭致唇角露出嘲意，再踢踢它屁股，對另一個自己居然會養寵物感到極其意外。

諶冰在沙發邊站住腳跟，兩斤看見他，沒再理會前世蕭致的捉弄，屁顛顛地繞在諶冰的腿旁。

前世蕭致一臉掃興，側頭，從兜里掏出根煙準備點著。

諶冰叫住他：“我身體不好，不能聞煙味，你別抽。”

前世蕭致撣了撣煙支，側頭，將煙夾在指間。他似乎不想管，但還是問：“怎么了？”

諶冰過了一秒，說：“腎炎。”

他到陽臺旁邊，順手拉開了飄窗和簾子。

前世蕭致低頭看手機，應該在搜腎炎是什么，片刻將手里的煙扔進了垃圾桶，看向諶冰的目光意外。

半晌，他輕聲問：“為什么？”

諶冰不打算深聊這個話題：“說起來很復雜。”

“我問你為什么，”前世蕭致一字一頓，說，“為什么，會生病。”

突如其來的爆炸。

諶冰看他一眼，輕飄飄帶過這個話題：“不小心出了車禍。”

“……”

讓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前世蕭致還想問什么，但諶冰懶得多說的態度讓他問不出來了。他聞到廚房散發出的飯菜的香味兒，特別香，不是經常操刀都做不出來。他若有所思，片刻問：“你們怎么在一起的？”

諶冰暫時沒說話。

他繼續問：“這一年，發生了很多？”

“……”

聽到這句話，諶冰知道他誤會了時間。

他應該認為時間線是從現在、也就是他高三畢業開始的，其實，準確來說應該是從諶冰重生回來后的高二開始。所以，他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很快將出車禍，走向人生的末路。

諶冰心口刺了一下，點頭，決定換個話題：“對，發生了很多。”

前世蕭致調轉身面向他。他背后是陽臺的欄桿，整個人眉眼被陰影遮擋，有種難以喻的壓迫感。他漆黑的眼睛直視諶冰，似乎沉浸在某種情緒中，半晌，低啞的聲音滿含不確定：“你喜歡我？”

“……”

諶冰沒說話。

但他也沒否認。

諶冰只是站在原地，神色和初中時候的奶氣不一樣，眸底色澤淡漠，發縷垂在眉間，似乎非常冷淡，但他卻一直學不會撒謊。

前世蕭致怔了怔，開始確定是自己想的那個答案。

諶冰思緒被別的東西侵占，說話：“如果你回去了，過馬路要小心，別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他話音剛落。

被前世蕭致握住手腕抱進懷里那瞬間，諶冰重心不穩往前，倒在他懷里，耳畔是炙熱的呼吸，糾纏沉淀著萬千情緒的嗓音。

他再三重復。似乎想攥緊什么：“你喜歡我？”

“……”

諶冰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在蕭致面前可以自然地說出喜歡，但在曾經別別扭扭的他面前，卻覺得一字一句都萬分沉重。

好像他們等了很多年，故事卻始終沒有結尾。

半晌，諶冰輕輕搭著他肩膀。

“蕭致，我很早以前就喜歡你。初三拒絕，是因為我沒意識到我的感情。”

前世蕭致的鎖骨隨著呼吸起伏，低頭看他。

“這三年，你一個人，過的是不是很不容易？”

“……”

安靜了一會兒。

前世蕭致眼底微微松動，卻沒有給出肯定的回復。

確實過的不容易，他經常感覺自己的廢物，每天早晨想永遠睡下去再也不醒來，跟正常學習準備高考的同學格格不入，每天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

這個時代，想要接觸和普通高中生不同的生活，其實很容易。

當徹底走上歧路，回頭會發現，彼此道路不同，互相視為異類，但走上后絕對沒有再回頭的可能。

他背后也從來沒有一束光為他照亮，試圖牽引他從黑暗走向光明。

前世蕭致眼底布著紅血絲，光看他眉眼的暴躁和乖戾，像是對現實收緊時豎起的倒刺，但現在只是若無其事一句話：“也還好。”

怎么會還好？

家里出事。

表白被拒。

生活環境一落千丈。

再到最后孤身一人。

……那時候他還不到十八歲。

越回想，掩埋在歲月里的刺痛感襲上心頭，諶冰咬牙，盡量清晰地說話：“蕭致，以前的事對不起。”

安靜了一會兒。

前世蕭致唇角的弧度帶著嘲意，不以為然地看向別處，輕輕一句話：“你沒做錯什么。”

當他一個人待著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他恨過諶冰，恨他這么絕情，恨過所有人，但一夜醒來總覺得，諶冰不喜歡他沒有錯，諶冰沒義務照顧他的感情，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他越來越明確地發現，自己被所有人遺忘和拋棄是事實，他在校門外徘徊等候，最后卻決定扔掉禮物，不打擾諶冰的生活。他害怕送出禮物那一瞬間，會確定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

他害怕最后一絲幻想，會徹底破滅。

“我很早以前就開始喜歡你。”

諶冰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你明白了嗎？”

前世蕭致側頭，眼底情緒不明，和他目光相對。

諶冰說：“如果你回去了還能遇到我，希望你更加勇敢。”

語焉不詳的一句話。

前世蕭致眼底凝著一層薄霧，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他所有視線都匯集在諶冰臉上，仿佛想找出諶冰的暗示，甚至隱約有些失控的情緒。

“勇敢，”他輕聲問，“什么意思？”

勇敢就是。

不要站在樹干后，看著我卻將自己藏起來。

諶冰頓了頓，說：“讓以前的我，好好看著你。”

房間內氣氛沉寂。

片刻，諶冰耳畔響起聲音：“聊完了？”

回頭。

蕭致端著兩盤菜站在原地，臉上沒什么情緒，他似乎光顧著做菜，沒有心思介入他們的聊天，聲音平靜：“聊完過來吃飯。”

前世蕭致抬眼看他。

廚房還有別的菜，蕭致準備回去，沒兩步卻再次轉過來，探出手指指了指前世蕭致的方向：“少說兩句，別把冰冰惹哭了。”

諶冰：“……”

操。

前世蕭致面色陰晴不定，半晌，走到餐桌旁拉開了椅子。

一頓飯吃得各懷鬼胎。

總是想到重生前的那些遺憾，諶冰心口壓著塊兒石頭，心情始終輕松不起來。他總是在想以前，如果沒有……如果沒有……如果那時候能……越想，越覺得明明可以好好解決，自己卻和蕭致錯過了這么多年。

半晌，諶冰放下碗：“我去午睡。”

諶冰心情不好就愛往床上躺，小時候都這樣。

前世蕭致停下筷子，目不轉睛看著他，生怕諶冰會脫離自己的視線，萬分抓緊。

蕭致起身跟他去臥室，丟下句“你吃到最后你洗碗”，“哐當”關上了門。

剛進入二人世界，蕭致就抱住了他。

“怎么了？”蕭致垂眼

諶冰沉默，探出手腕從他腰腹繞到他后背，牽著t恤下擺緊緊抱住他，害怕失去似的。

蕭致親親諶冰的臉：“他怪你？”

不難理解。

諶冰一直覺得自己對蕭致的人生負有責任，看到他以前的樣子會痛心和自責，如果蕭致再逼問幾句，諶冰肯定難受得五臟肺腑絞在一起。

諶冰卻搖頭。

蕭致思索了幾秒，就事論事道：“雖然你當時確實冷漠，但不能怪你。我也不怪你。”

諶冰卻不這么想。

他心甘情愿將蕭致的人生和自己綁定在一起，想陪著他，給他一個家，并肩繼續往前走。現在，他向蕭致說出那些話，多的是內疚和自責，希望盡量能挽回遺憾。

蕭致指尖穿過他發縷，輕輕撫摸著頭發，嘆了聲氣：“冰冰又不開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