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諶冰感覺自己能理解他說的意思。
從談戀愛以后,很多無意間的小動作,彼此卻有心照不宣的相同觸動。不用特別去揣測意義,只要心里感覺到同樣的溫度就好。
過一會兒到十字路口轉角,蕭致問:“明天回去?”
“不一定。”
“怎么還不一定?”
“我媽照顧我外婆,我爸說不定這幾天就走了。”諶冰說,“那就沒必要回去。”
“……嗯。”蕭致垂眸想了幾秒,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家庭系的不幸,正好是我的幸運。”
諶冰:“…………”
諶冰微微掠開眼皮,涼涼懟他:“會不會說話?”
“不好意思。”蕭致確實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合適,打補丁道,“我是感嘆。”
“……”諶冰抿唇,給手揣到了外套的兜里。
沒氣他說這句話。
相反,諶冰有類似的感覺。
夜深,大街上人影稀,偶爾有年女三五成群走過去。
諶冰心里的情緒不是自怨自艾,而是由聯想到了其他。全世界這么多年輕的男孩兒女孩兒,他們怎么長大的?可能有人比較幸運,可能有人比蕭致還倒霉催。
他們表什么都看不出來,但心里可能藏著無數的兒。這些人隱匿在人群里,安靜固執長大。
諶冰每想到這兒就感覺自己經歷的兒什么都不算。
能解決,能變好,能熬過去。
他跟蕭致,都能固執往上長,固執往上竄。
車道駛過一輛汽車,大燈照亮路側。
蕭致探手抓了他一把:“過來。”
被往后牽拉,腳步后退,諶冰輕輕撞上了他的手臂。
挨著捧著,到樓梯內后肆無忌憚牽在一起。
蕭致中途站著,說:“再抱會兒?”
“再抱燒烤涼了。”
“對,”蕭致松手,垂眸,想了幾秒說,“這小丫頭不知道壞我多次好了。”
“……”
諶冰看著他,『舔』了下唇。
蕭致聲音挺閑的:“看她以后談戀愛了,我怎么收拾她。”
“……”諶冰嗤一聲笑了,“他媽積點德吧。”
推門進去,還沒開鎖就聽到了啪嗒啪嗒跑來的腳步,蕭致手放在背后,蕭若立刻繞到他身后,開始拽。
“哥哥哥哥哥——”
蕭致抬手,正在舉到蕭若夠不到的位置:“想吃啊?”
“嗯嗯嗯嗯嗯。”
“那——”
蕭若沒那么多精力被他逗著玩兒,抓著他衣服往上爬,同時發出各種撒嬌放嗲的聲音。
“嘖。”蕭致照價不止,放她手里,“趕緊走。”
蕭若回沙發吃東西,邊專心致志看她的動畫片。
諶冰想起中午沒做完的兒。
不過蕭致還在,諶冰沒急著問,等他去洗澡了才坐到蕭若身旁。
蕭若偏頭:“愛看這個動畫片么?”
電視放著《彭彭丁滿歷險記》,諶冰盯著屏幕否認了:“不是。”
他沒想好該怎么問。
畢竟這是蕭若的私,她一個小女孩兒,跟媽媽見個都要被盤東問西,諶冰覺得自己有點兒多。
不過,她和蕭致有沖突,不解決到時候發現可能還會吵起來。
短暫的沉默。
蕭若眨巴著眼睛看了諶冰好幾次,不太懂這個高冷話的哥哥突然靠近的原因。
她遞過燒烤:“想吃?”
“……”諶冰說,“我不吃。”
“哦。”蕭若放下了燒烤。她挺乖的,頭發垂在耳側,穿件特別厚的『毛』絨睡衣,縮著下頜吃燒烤,還倒了杯可樂聊以充酒。
過了會兒,諶冰說:“初一那天,我看到和媽媽見了。”
“……”
蕭若動作頓住,堪稱錯愕看著他。
不到一秒鐘,她眼珠子滴溜溜轉向了蕭致的臥室,眼睛里瞬間濕潤,癟嘴嚎啕起來:“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諶冰頭疼,說,“不是指責,哥不知道。”
蕭若眼淚戛然而止。
她給手里的燒烤放下,似乎不太懂諶冰的意思,不知所措坐著。
諶冰垂著視線,不知道怎么繼續往下提。他平時說話就比較,除了學習不擅長解決這種問題,抿唇,視線轉向蕭若:“她經常來找嗎?”
蕭若搖頭:“沒有。”
“她……”諶冰想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問什么。
蕭若眼巴巴盯著他,像個被盤問的小犯人。
諶冰想了一會兒:“自己說,我不告訴哥。”
“喔。”蕭若松了口氣,手拍了拍膝蓋,輕松下來后自顧自道,“她就是偶爾帶我出去玩兒。”
諶冰:“嗯?”
“然后……”蕭若不太敢說,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媽媽想帶我回家。”
她聲音小小的,好像做錯了情。
或許對她來說,接受媽媽,意味著對哥哥的背叛。
聽到這個回答,諶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果然是這種家庭矛盾。諶冰對人際系的敏感度本來就低,缺乏處理能力,換作其他人諶冰根本懶得管。但這時候,他不得不裝作知心大哥哥:“那,怎么想的?”
“我不走,我要跟我哥在一起。”
蕭若回答很干脆。
“……是嗎。”
安靜了好一會兒。
諶冰指節敲擊著沙發,從話里抓住了另一個點:“她,只想帶走?”
蕭若新抬頭,她眼睛的棱角和蕭致很像,清晰見底。手指開始無意識緊張摳沙發,似乎很『迷』『惑』:“對。”
仔細一想,不無可能。
楊晚舟至今為止沒有再婚,只有蕭致和蕭若一對兒女,哪怕當初再沖動憎惡,時間流逝后情緒沖淡,注血脈傳統的楊晚舟還得把這倆人接回去。
不過……
諶冰垂著眼皮,想不明白為什么她對蕭致這么大惡意。
蕭若晃著腿,撓頭發:“媽媽說,哥哥知道錯了就讓他回去。”
諶冰:“嗯?”
“但我哥會知錯嗎?”蕭若一臉嚴肅認真,“我哥不會。他沒做錯,就永遠不會認錯。”
“……”
這句話倒說到點子上了。
諶冰心情復雜。
蕭致這種頭反骨、遇拔刀的年人,永遠年輕,永遠誰的話都不聽。
過于熾烈,會灼傷別人,會灼傷自己,如果不能好好引導他,再走向前自我毀滅的道路不無可能。
得到了蕭若的承諾,諶冰心里還有個問題沒問,但覺得不太適合說出口。
蕭若,會不會覺得跟蕭致在這個,吃苦了?
諶冰還記得她那時候在蕭致背上嚎啕大哭,說著想媽媽了。他還沒問出口,而身旁蕭若確定諶冰不是而無信的人之后,放心大膽繼續癱沙發里看動畫片吃燒烤和可樂了。
蕭致洗完澡,穿件t恤出來。
蕭若回頭大喊了一聲:“哥哥!”
“?”
蕭致額間漆黑的發縷『潮』濕,半瞇著薄薄的眼皮,看向蕭若后沒半秒猶豫,立刻知道這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沒搭理她,直接去了窗邊拿吹風機。
果然,蕭若臨時抽瘋喊完后繼續看動畫片,再無相后續,就他媽跟失憶了一樣。
“……”
——這倆的默契真不是一點點。
諶冰看著,無意絞在一起的細長手指新松開,溫度褪去。
那個問題不用再問。
答案顯而易見。
-
洗漱完,諶冰拿著浴巾推門出了衛間,窗外臺燈亮著,投下一圈橘『色』的光。
蕭致白t恤下的脊背微微彎著,曲著長腿,踩在椅,指間夾著筆無意劃拉了幾下,旁邊手機里響著標準男聲念的單詞。
蕭致沒出聲,不過應該在記,時不時垂筆往草稿紙上寫兩下。
他『亂』寫字時那字丑得,線條攪合在一起,稱得上為藝術。諶冰走近拿起草稿紙瞟了一眼,垂眸辨認,只能從單詞的長短來大概辨別他有沒有默寫錯。
諶冰沒忍住:“寫字,工整點兒。”
“我覺得還可以吧。”蕭致還對他筆鋒的棱角相當自信,“花體英文,就這么寫。”
“……”
這?
還花體?
晃得閱卷師眼睛花體?
諶冰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不要覺得。”他指尖壓著草稿紙邊緣給紙張輕輕抽出來,接著,拿筆“刷刷”畫了個全盤否定的大叉:“人長這么帥,字寫這么丑。”
“……”
這話說的。
蕭致看著他,眼底微微收斂,眉眼沾著一層深夜的涼氣。他神『色』復雜,似乎一時辨認不出諶冰這句話的對錯。
“可以現在開始練圓體。”
諶冰拉開旁邊的椅子。
圓體,英語作文標準書法體,寫出來排非常好看,容易博取卷整潔。一中英語師會專門要求學進相訓練,不過諶冰在九中待了一個學期,發現除了自己,很多同學似乎不知道圓體是什么東西。
諶冰指骨壓著筆尖,手側撫開草稿紙,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往上寫。
燈光微微遮擋了手指,在骨節之間烙下冷冷的陰影。
諶冰半偏過側臉,他五官薄唇細梁,眉眼顯得清冷俊秀,因為虹膜『色』如暗沉偏灰的冰碴,發『色』比較淺,顯得氣質有點兒冷漠。
他寫字,蕭致在旁看著,燈光晃到眼底,竟然升起微微的炫目感。
蕭致閉了下眼,新睜開,拉著椅子靠近猝不及防親了親他的耳垂。
諶冰轉過來,眼底冷淡,好像被侵犯似的:“干什么?”
沒等蕭致說話,他持續煩躁:“字還沒寫完。”
“……”
這么兇?
蕭致被他連懟兩句,有點兒莫,雖然自己在他認真寫字時看他可愛沒忍住親了一下的確破壞了學習氛圍,但不至于……
要不要這么愛學習?
……學習要?我要?
蕭致真心感覺,媽的,有點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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