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雷雨驟然停了下來,教室里一片明亮,講臺上不見值日的姜未和燃燒的蠟燭。
天氣晴朗,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灑進來,金燦燦的。
教室里鬧哄哄的,剛下課。陳仰聽到鐘齊哀嚎下節(jié)體育課又被老班霸占了,說好的勞逸結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呢,坐久了骨質疏松還得痔瘡,體育課太需要了好不好!
陳仰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騰”地站起來轉身數(shù)人數(shù),隊伍里的人數(shù)不對,少了兩個隊友,都是女孩子。
一死人,時間就會跳躍。然后那些學生們依然過著普通又充實的高中生活,天真燦漫未來可期。
陳仰快步穿過教室走到后排的吳玲玲座位前,問她有沒有注意那兩個隊友的死亡。
吳玲玲眼神呆滯地坐在椅子上面,沒有絲毫反應。
“吳玲玲!”陳仰重敲桌面。
“啊……”吳玲玲張大嘴巴抬起頭看陳仰,眼白布滿血絲,眼神迷茫。
陳仰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手指了指她的斜后方,那里的桌椅是空著的。
吳玲玲往那個方向扭頭,空蕩蕩的課桌像是被無形的鮮血浸透,血淋淋地往下滴落,她扯著假發(fā)的動作猛一下加重,直接把假發(fā)給扯了下來,露出很凄慘的發(fā)際線。
“停……停電的時候點了蠟燭,教室里昏昏黃黃的很恐怖,我沒有四處張望,我一直盯著書,我沒注意其他人在做什么……”吳玲玲手里的假發(fā)掉到了地上,她有些語無倫次,精神面貌脆弱不堪。
“你做的很好,盯著書不亂看是對的。”陳仰彎腰把假發(fā)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動作笨拙地給女孩戴了回去,他正要找附近的其他隊友詢問情況,校服就被抓住了。
“陳先生,你說我能回去嗎?”吳玲玲流著淚小心翼翼地問。她太痛苦了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她的心里總有個聲音在說,其實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有閨蜜陪著她。
“結局是未知的,在結局到來前你必須得有堅定的信念,你要回去,你能回去。”陳仰看著她眼里那點微弱得隨時都要熄滅的亮光說,“不要放棄。”
吳玲玲似懂非懂,陳先生是一個溫柔又堅強的人。
陳仰心頭沉寂,他見過很多生存意志動搖的隊友,那是死神來之前的信號。
陳仰屈指點兩下吳玲玲的課本,在她看過來時認真道:“妹妹,千萬不要放棄自己。”
這是陳仰任務以來的最大感觸,也是他最想和隊友們說的話,路是很難走,但不能停,人要有希望。
陳仰抹抹臉,他的希望之光已經(jīng)照亮了他前方的路,光不滅他不死。
“陳先生!”楊雪和隊伍里的另外四個女生一塊過來,五人的臉上都沒什么血色。
陳仰收攏思緒側頭,他只熟悉楊雪,剩下四個女生不熟,只知道她們是一個宿舍的,集體綁定身份號進了這里。
那四個女生有想法也謹慎,她們抱團意識很強,自我介紹的時候全說的英文名,陳仰沒印象,只能通過發(fā)型記她們。長發(fā),馬尾,短發(fā),麻花辮。
“她說她知道劉小容和小趙的死因。”楊雪指著麻花辮女孩告訴說。
“到這邊來說。”陳仰往后面的黑板那走,手招了招。
麻花辮在三個室友的陪同下走過去,她拽著脖子上面的亮晶晶熊貓頭掛件,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說話時聲音還是顫。
“上課沒多久,小趙就打擾到了劉小容,后面還因為頭發(fā)被蠟燭燒到影響了同桌的其他人,”麻花辮摳緊掛件上的水鉆瑟瑟發(fā)抖,三個室友你一我一語地安撫。
一旁的楊雪眼里露出羨慕之色,有朋友陪自己真好,她轉而又搖頭,不希望朋友進來。
死亡本就很難面對,和朋友死別會更……楊雪看了眼縮在座位上的吳玲玲,她不要經(jīng)歷那樣悲痛的事。
麻花辮緩了緩說:“下課后李力和同桌都沒離開座位,他們在吃零食聊天,我沒聽清也不敢過去。”
三個室友對陳仰點點頭,表示她們家老幺說的都是真的。
陳仰讓麻花辮繼續(xù)。
“我知道小趙要……我想通知大家,可我腿軟。”麻花辮的牙齒咯咯打顫,“沒過一會,大概就兩三分鐘,可能還不到,小趙就背著身體,頭……頭整個仰到了背后,像是被一雙手強行扳成那樣的。”
三個室友第二次聽了,她們還是嚇得后背發(fā)涼,脖子也條件反射地刺疼。
“然后,然后,然后劉小容……然后她……”麻花辮說了幾次“然后”,陳仰用眼神鼓勵她往下說。
“她不知道怎么嚇暈了,就暈在椅子上,”麻花辮又跟復讀機一樣念了三五個“然后”,哆哆嗦嗦道,“我看到一雙蒼白的手抓住了她的腳,之后時間就跳了……”
“蠟燭沒了,天亮了,人也沒了。”麻花辮害怕得抽泣了起來。
“劉小容為什么……”楊雪的腦子一轉,想到了一個猜測,“她踩到人了?”
“是李力同桌。”麻花辮抽抽嗒嗒地點頭,她無意間撞見小趙觸犯了死亡禁忌,既恐慌又控制不住地想要看對方接下來會怎樣,于是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她那桌,也因此捕捉到了后來的發(fā)展。
麻花辮平時看鬼片就是這樣,明明怕得要死還是會坐在電腦前面,用手捂住臉只露出眼睛,堅持到電影最后把結局看完。
陳仰的校服又一次被抓住,這次抓他的是楊雪。女孩那張古典學霸臉上盡是無助,她的眼里蓄滿因為恐懼而產(chǎn)生的淚水:“陳先生,我……我也踩到我同桌了。”
“等我會。”陳仰才走了一步身形就停住了,他無奈地回頭對抓著他校服不放的女孩道,“你先松手。”
楊雪顧不上難為情和矜持了,她松開手就亦步亦趨跟著陳仰。
陳仰去走廊找李力同桌,那是個很瘦很黑的男生。陳仰回憶了一下姜未作業(yè)堆里的那份成績單,那男生的排名在中下游,他給人的感覺像班上都會有的那種平時很刻苦,但是成績怎么都上不去的學生。
老師都不忍心說什么重話。
“誒,瘦子,課代表看你呢!”李力拍同桌后背,嘴里的餅干碎渣亂噴。
“靠,大力金剛掌啊你。”同桌咳嗽著轉身看陳仰,“啥事啊?我交了作業(yè)的。”
“問你個問題,”陳仰說,“你上課被人踩到了腳,會是什么心情?”
“啊?這什么問題啊……”男生拆著李力給的雪餅,“那要看我在干嘛,我玩呢就無所謂,但如果我在寫作業(yè)被踩腳就很煩啦。”他咔呲咬一口雪餅,聲音模糊,“被打算思路很……學霸你懂得。”
陳仰看一眼楊雪,低聲道:“被踩到的那個人沒露出被干擾的反應和想法就沒事。”
楊雪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同桌當時在畫畫,沒寫作業(yè)。
陳仰回教室找文青跟白棠,他想想又走到目睹兩個隊友出事的麻花辮女孩面前:“你坐在哪?”
麻花辮正在和室友們說話,她不明所以地指了下自己的座位。
陳仰瞥過去,那位子和劉小容隔著兩排距離,他皺眉道:“你上課很喜歡東張西望?”
麻花辮垂下了頭:“我忍不住,習慣了。”
“忍不住也要忍。”長發(fā)室友打她胳膊,連著打了兩下,“我們跟你說過幾次了!”
“就是,幾次了!”另外兩個室友異口同聲,她們又氣又擔心。
麻花辮雙手合在一起拜了拜:“知道了知道了姑奶奶們,我一定改,我發(fā)誓,我下次上課絕對能好好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