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突然冒出這前不搭后語的一句話,讓葉皓未懂她什么意思,以為她是緊張的緣故,于是開玩笑地道:這是做什么,像是托孤一樣。你不是孤軍,咱們也沒到破釜沉舟的地步。我已與三哥聯(lián)手,三哥有朝臣支持,我有周相公支持,放心,即使是杜家真的起兵,咱也應付的了。隨后,他看看天色:不早了,我走了。
葉皓的話并沒有給暖暖多少安慰,對未知的恐懼讓她心中忐忑,出了書房,踱步在茉莉花叢中,花香纏上了她的衣角,打開一壇酒,于花間獨酌,真是好酒。
雖然是好酒,但她卻一夜無眠,睜著眼睛到了天光大亮,宮中來的車架已在府外等候,她強打著精神梳洗裝扮。
葉皓看著空了的酒壇數(shù)落道:這么貪酒,宮中規(guī)矩嚴苛,等想喝的時候看你去哪里找。
暖暖反諷道:哼,還不都是你教的。
一番折騰,終于趕在午膳之前到了宮中。
午膳后,還未收拾停當,照顧惠妃日常的黃太醫(yī)便過來請平安脈。黃太醫(yī)細細地為暖暖搭了脈,看了舌苔,問了一下日常起居等問題,斟酌者開了一副藥方:地骨皮二錢,防風二錢,茯苓二錢,黃芪三錢,麩炒白術(shù)二錢,炙甘草二錢,黨參八分,麩炒山藥二錢,焦山楂二錢,引用去核紅棗二枚。并再三叮囑要少思慮、少飲酒、定飲食、多休息。
惠妃聽著太醫(yī)的描述,不由得責備她道:這般折騰,怪不得身子這么弱,以后和本宮住,倒要板一板你這些壞習慣。
暖暖一一應下,回憶著在信王府的生活,的確也是休息、飲食不規(guī)律。葉皓曾經(jīng)說過他自己意志不堅、行止由心,原來她自己也是這樣。她心生愧疚,但又自我安慰:只是近墨者黑而已。
進宮第三日,東角門上的黃中官悄悄送來了幾卷佛經(jīng),說是受信王殿下所托,她隨即明白這便是聯(lián)絡人了,二人約定,每三日通報一次消息。
跟著惠妃生活,暖暖的作息漸漸規(guī)律起來。惠妃的活動多安排在上午,或是看著宮人描畫樣、刺繡,或是到后苑散步,或是有人來訪陪著說話。午膳后小憩,之后便要在佛堂禮佛,她倒也不拘著暖暖,放她自由去玩耍。
暖暖去了一次她與母親曾經(jīng)住過的院子,院子已敗落,再難覓當年她與母親的歡聲笑語。記憶中她的母親很是俊美,卻不得梁帝寵愛,只封了一個小小的才人。她出嫁時,才追封她母親為襄妃,梁帝或是為了抬一抬她的出身,又或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總之,她感受不到一點梁帝對她母親的思念之情。
她在布滿灰塵的房間里尋找母親的痕跡,卻什么也未找到。回想關于母親的事,她這才發(fā)覺她對母親知之甚少,她叫什么名字她是怎么樣來到這里又是如何與梁帝結(jié)緣這一切都如這被塵封的院子一般,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她母親當年驟然離世,在梁宮中沒有激起任何浪花,她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仿佛都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個可憐的女人,全部的青春荒廢在了梁宮,一生的時光都被高聳的宮墻困住,她想如果她的母親沒有進宮,會不會有另一番天地。
正想著,只聽身后的門吱呀一聲,聞聲回頭,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侍女進來,待侍女看清她的面容后,迷茫空洞的眼神閃出一絲光芒,帶著不確定的目光上前要去拉她,叫來一聲:宋才人,您回來了……
舒雁見狀趕緊擋在郡主身前,斥責道:大膽,見了郡主還不行禮。
暖暖心中陡然一顫,但是她沒有害怕,只覺這個人好生熟悉。
郡主不對,你不是……才人不記得奴婢了嗎奴婢是彩萍呀!那侍女說著跪來下去,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
彩萍,暖暖當然記得,是她母親身邊的侍女,今年不過四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卻如六十歲一般的模樣。
她母親故去后不久她便去了她三哥家居住,身邊也只帶了安如一人,至于其他侍女如何處置的她并不清楚。
彩萍你怎么還在這里
聽見這聲音,彩萍也恍然過來:你是……你是六公主
她竟然認出來自己,此處無別人,暖暖點頭承認。
彩萍并沒有回答,而是警惕地看著舒雁,暖暖則命舒雁去外面看守。
之后彩萍才激動地膝行上前,拉著她的裙擺哭道:六公主,真的是六公主……奴婢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您。奴婢茍活到今日,就是為了說出真相,為才人報仇……
暖暖聽完,腦中仿佛炸出一道驚雷,眼睛陡然睜大:你說什么
宋才人是被榮妃下毒害死的……在彩萍凌亂的描述中,暖暖得知了真相:宋才人無意間撞破了榮妃栓娃娃求子一事,被榮貴妃賜了有毒的糕點,并以葉嵐的性命為要挾,逼宋才人自盡。
栓娃娃又名弄化生,本是娘娘廟里求子之術(shù),將蠟塑小人放到水盆里,借以求子,本來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榮貴妃自然知道這也無用,但她自有的法子,法子就安排在娘娘廟后院之中,但這穢亂宮闈的大罪,自然不會留下活口。
暖暖于震驚中久久未能緩過神來,外面的爭執(zhí)聲令她身軀一顫。
舒雁:不得無理,驚擾了郡主,你們誰擔待得起。
一個中官說道:這位姐姐,郡主去哪里玩不好非要來這里,那個瘋婆子也進去了,只怕會驚擾到郡主。
聽到這個聲音,彩萍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撲到暖暖身上拉扯起來:這身衣衫真好看,快脫下來讓我穿穿……
暖暖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驚叫一聲,摔倒在地,可彩萍手里的動作卻未停。
外面的人趕緊沖進來,將二人拉扯開,兩個中官將彩萍胡亂語的嘴堵上,壓了出去。
為首的中官見地上倒著一個衣著不凡的女子,猜想這必是惠妃娘娘宮中新來的郡主,于是立即命人將她扶起交到舒雁手中,謙恭地說道:郡主恕罪,是侍女們沒看好這瘋婆子,讓郡主受驚了。
暖暖驚魂未定,掩面躲在舒雁身后,舒雁厲色說道:務必將人嚴懲,快送郡主出去。
是,是,請郡主隨我來。中官強裝鎮(zhèn)靜引著路將二人引到了甬道上,恭送道:郡主慢走。
舒雁見郡主面色蒼白,以為是驚嚇過度,便說著回去熬一副安神湯藥。
暖暖停下腳步,回想剛才之事,才明白彩萍定是裝瘋賣傻才逃過一劫,真是天意讓她們在此相遇,榮貴妃啊榮貴妃,新仇舊恨,咱們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