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行程至榆關。
榆關,燕北軍事要地,北依燕山南傍代河。
冷逸塵巡守的圣旨下達之日,便有先遣隊去安排都府住處事宜。到了榆關,澤生帶葉嵐一行先往都府安頓,冷逸塵則帶兵去城外榆關大營交接。
二人各自忙碌,夕陽西下,冷逸塵方歸。掌燈十分,二人一起用了晚飯。
飯后,葉嵐于庭中信步。端午過后,天氣便熱了起來。榆關雖然偏北,白日里還是很熱的。只有太陽落山,晚風吹來時,才有涼意。
冷逸塵向葉嵐走來:這幾日辛苦了。腳還未好利索,少走幾步。
葉嵐點點頭,二人于廊下并坐。葉嵐問道:軍中之事可處理好了
該交接的都已辦完,其它事情慢慢解決。燕地邊遠,且長久未戰,邊防事務多有懈怠。嚴明軍紀、收攏軍心,整頓起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冷逸塵說罷,拿出一盒杏干來:這是回來路上買的。吃杏子的時節剛過,只能買到杏干了。
葉嵐接過吃了一個,酸甜可口,笑著說:很不錯。怎么想起來買這個
以前云琴打聽過哪里能買到梅子蜜餞。北方不產梅子,那時又是冬日,所以很難買到。這里偏僻不如京城繁華富庶,有些南方貨物到不了這里。只有這杏干才勉強能與梅子相似。
葉嵐不曾想,這些小事上冷逸塵竟也如此用心,她自己卻從未關心過他什么。她低頭又吃了一枚。
冷逸塵已經習慣了她這般寡,繼續說:這杏干是燥熱的食物,不能多食。況且你脾胃軟,一定要飯后再食。
好。
都府簡陋,缺少之物慢慢添置。我已安排了軍中法算陳安代管府中事務,你覺得需要添置什么就交與他去安排即可。府中的書房你用吧,我在臥房置一書案即可。
葉嵐搖頭,說道:臥房狹小,不如書房明亮,你有那么多事務要處理,怎么行。
此前在京,離營甚遠,不免有些事務要在府中處理,也會有人來拜會,所以我之前不允你去書房。如今大營就在城外,軍機是不出大營的,這里也不會讓外人來,我要書房也無大用。
葉嵐一笑,說道:其實以前,你說不讓我去你的書房,我也知是這個緣故,但是就是心中意難平,所以經常忍不住發脾氣。從前我住在三哥哥家,他為了督促我功課,便在書房為了加了一方小案。那如今我在書房加一書案,等你用時也方便。
如此甚好……聯姻一事,委屈你了,可我也是無辜的。冷逸塵想起當時之事,心中倒是有些委屈了。
葉嵐看著他的小冤屈,遞過一枚杏干說道:向你道歉,是我冤枉你了,不要生氣了。她這句話說的倒是真心實意。
冷逸塵目光溫暖起來,笑道:早就不氣了。說罷伸手握住葉嵐的手腕,就她的手將杏干送到了自己嘴里。
葉嵐的手指碰到了他柔軟的唇,霎時間桃花色便從臉頰蔓延到耳根。想抽回手,奈何冷逸塵手上卻有些力道。
冷逸塵想起了在塘西村那晚她眼里的驚恐,又擔心她害怕,便松開了手。他目光閃爍,看向別處,咽了咽口水,結巴的說道:杏干……好吃……我……我明日還要早起,先去睡了……說罷,便起身大步流星的朝他的臥房走去。
葉嵐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一絲落寞。她放下杏干,摸著剛才被握住的手腕,還有他掌心的的余溫。
葉嵐心跳不已,猶如巨石撞擊。
次日清晨,由于勞累,葉嵐起晚一些。
云琴告訴她,冷逸塵早起來找過她,見她未起就不曾進來,只讓侍女傳話,說他晚些回來,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葉嵐照舊安置東西,記下所缺之物。未及午時軍中來信,是冷逸塵親筆。
葉嵐,見字如晤。建昌大營有緊急軍務處理,即刻啟程,三日后可歸。韓平將軍留守榆關,有急事可告知于他。珍重!冷逸塵于癸卯年五月廿一。
自榆關向西北方二百余里即是建昌大營。守營將軍為陳銓。
韓平,祁國老將韓尚幼子,虛長冷逸塵兩歲。自幼與冷逸塵相識,年滿十五歲便去了軍中歷練。
在白高一戰中,他與冷逸塵同率一支隊伍,冷逸塵負傷后,便獨自帶兵應戰,戰績頗豐。年少有為、前途無量。
祁帝雖允了冷逸塵燕北巡守,可終究還是擔心他經驗不足,便派了韓平同往。
又借著換防的由頭將原來的駐軍將領調回京師,為冷逸塵和韓平順利接管榆關大營掃除了障礙,鋪平了道路。
葉嵐嘆氣:還未安穩下來,便又出發了。她算算日子,這小半年來冷逸塵幾乎沒有閑暇,不是去巡守,就是在巡守的路上。
冷逸塵不在,此處又陌生,葉嵐忽覺日子有些難熬。她時不時的會想起冷逸塵,想起他的微笑、他的愁緒、他的憂慮。
他對她從來都是和善的,哪怕是不高興了也不會向她發火,若是他怒了,會是什么樣子呢
葉嵐發覺她好像是有些喜歡冷逸塵了。但隨即又否定了,她們是朋友,她只是習慣了有他在身邊而已。
葉嵐為自己找了很多事做,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每次飯后的杏干她也不敢多食。她怕吃完了,冷逸塵沒有回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買。
三次的日升月落、月升日落終于過去了,但冷逸塵沒有回來。第四日凌晨,葉嵐做了一個夢:明媚的陽光照耀著一棵海棠花樹,冷逸塵一襲白衣持劍立于樹下,忽而抬頭一笑,令她怦然心動。
狠狠的一下心跳讓葉嵐睜開眼睛,再無睡意,心中悸動久不平復。
她起身喝口水壓了壓。突然她有一種很想見冷逸塵的想法,非常非常想見到他,立刻、馬上,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終于熬到了天亮,葉嵐叫來陳安,問道:今日殿下可回來
回稟王妃,若無意外,殿下昨日就當歸來。
葉嵐心里一緊,昨日就該回來,為什么沒有他的一點消息,莫不是出什么事了葉嵐急問:昨日當歸大營中可有什么消息嗎
昨日沒有,今日尚早,還沒有消息傳來。
我可以去大營中嗎
這……殿下未交代。但軍中殺伐之地,王妃還是……
未及他說完,葉嵐立即說道:備馬,去大營。
見葉嵐心意已決,陳安也未多說什么,去備了馬與她同去。
為了不引人注目,葉嵐穿了深色衣衫,發間飾品盡去,只留了兩根木簪,并用輕紗覆了面。與陳安并兩名護衛快馬向榆關大營馳去。
到了大營,陳安憑令牌帶葉嵐進入。此時,冷逸塵正在演武場檢閱軍隊。葉嵐怕打擾他,未讓通傳,只是讓人帶她到了演武場。
她站在沙袋后,等他點兵結束。離得太遠,葉嵐只能看見冷逸塵一襲戎裝,英姿挺拔的站在臺上看著眾將士。
看見了他,知他無事,葉嵐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的便也放下了。她未用早飯,被盛夏的暑氣逼的頭暈。
葉嵐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等著冷逸塵,但轉念又想:軍事重地不是外人隨便進的,恐陳安會被罰,還是應當早些離去。于是起身拍了拍土,可抬頭就看見了澤生。
澤生見禮道:公主萬安,殿下請公主到中帳。說完笑了一下,笑中帶著一種抓了賊人的竊喜。
葉嵐心虛:告訴他,我沒什么事,先回去了。
澤生攔住她,行禮道:公主,既來了軍中,就要依軍規而行。
葉嵐只得隨他去。
澤生一路碎念:大營中帳,軍機要地,殿下從不隨便讓外人進,不過公主不算外人。
還有別人去過嗎
素……澤生只說了半個字便又緊急住口了,改口說道:沒有了。
葉嵐知他說的是誰,想起冷逸塵說過的話,不由心中有氣:冷逸塵,你個騙子。
到了中帳,只見冷逸塵坐于主帥之位,左側立一將軍,看上去老成穩重,想來應是韓平。
陳安已跪于帥位之前。冷逸塵黑著臉說道:出去領二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