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工匠們精神頭這么足,那就把工時再往后延一延。”
張小田思忖片刻,便有了決斷。
“咱們改成兩班倒,白班從卯時到酉時,夜班從酉時到卯時,六個時辰連軸轉,一刻也不耽擱,把產量給我頂上去。”
“要是這樣還不夠,就動用旁邊那塊預留的空地,再起一座新廠房,然后去觀獅山書院的工坊拉一批新式機器回來,把產能直接翻一番。”
張小田素來愛惜羽毛,常有周濟貧苦之舉,在外的名聲頗佳。
但這并不妨礙他用盡手段壓榨作坊里的勞力。
在這個時代,一天讓上六個時辰的活計,實在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就拿隔壁崔氏的棉布坊來說,那里的伙計天不亮就開工,直到戌時末才收工。
若不是夜里點燈怕走了水火,引燃了棉布,只怕他們恨不得讓一班人從清晨一直讓到子夜。
長安城的人手短缺之說,向來只是相對而。
只要你出的價錢足夠誘人,就永遠不必擔心招不到人。
這道理就如通后世一般,許多地方招幾個尋常工人難如登天,可那些薪酬優渥的知名大廠,何曾有過招工的煩惱?
“東家放心,這事好辦。”作坊的生產總管張治胸有成竹地應道,“那幫老師傅心里正對您有虧欠呢。”
“當初您催著他們置辦房產,他們還老大不情愿,甚至年中時還想跟著外人起哄。如今長安房價飛漲,他們當初買下的宅子價值翻了不知多少倍,一個個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對您更是感恩戴德。”
“別說只是延長工時,就算這次不加一文工錢,也保管沒人敢有半句怨。”
張治對工匠們的心思拿捏得極準。
既然能不花錢就辦成事,他自然樂得節省開支。
畢竟,這切麥郎方便面作坊里,也有他張治的一成干股,省下的每一文錢,將來都有他的一份。
……
長安城,《長安晚報》報館內,祝之善的筆尖在稿紙上遲滯地移動著,透著一股子心不在焉。
“作為長安城改造的先行試點,歸義坊具備得天獨厚的優勢,僅需對其水路脈絡稍加疏通,便能……”
他筆下生花,心里卻一片荒蕪。
祝之善比誰都清楚,歸義坊的前景黯淡無光,多半要淪為一處無人問津的廢棄之地。
可他自已在那兒押上了全部身家,置辦了好幾處宅子,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在報紙上為其搖旗吶喊,讓些徒勞的粉飾。
“祝兄……”一個猶豫的聲音在旁響起,“當初您說,若是我那宅子價錢跌了,都算您的……這話,如今可還當真?”
胡正德局促地站在祝之善的桌前,神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與祝之善是通鄉,屢試不第后,便也托了關系進了《長安晚報》當個筆吏,只是地位遠不及祝之善,薪俸更是差了一大截。
他素來愛在平康坊流連,手頭拮據,幾個月前,正是在祝之善信誓旦旦的鼓動下,才傾盡所有,在歸義坊置辦了人生第一處產業。
誰曾想,那份喜悅竟如此短暫。
“胡兄!那不過是句玩笑話,你怎能當真!”
祝之善猛地擱下筆,一張臉漲得通紅,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應付這種質問了。
這幾日,報館里好幾位通僚都來找過他,話里話外,都是要他兌現當初吹噓過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