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之下,涼風(fēng)卷起塵土,吹在調(diào)查團每一個人的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
陳惟卓臉上那僵硬的笑容,終于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如水的冷酷。
他眼中的輕蔑與算計,被一種毒蛇般的警惕和忌憚所取代。
情況,和他預(yù)想的,完全不一樣。
“進城!”
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雙腿一夾馬腹,率先朝著城門而去。
馬蹄踏入城門洞,回聲沉悶。
城門口的守衛(wèi),不再是之前那些老弱病殘。
而是一群精神飽滿的精壯漢子。
他們身形筆挺,眼神銳利,手中的長槍泛著懾人的寒光。
看到調(diào)查團的官服,他們沒有絲毫畏懼。
只是默默地注視著。
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群不速之客,冰冷而直接。
街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曾經(jīng)的斷壁殘垣,竟已大半被清理干凈,露出了被血水浸泡過的青石板路。
空氣中沒有想象中的腐臭與死寂。
反而飄蕩著一股從未聞過的,混合著泥土芬芳與谷物甜香的食物氣味。
遠處,還隱隱傳來鏗鏘有力的勞動號子聲。
街道兩旁的百姓,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他們直起腰,用沾著泥灰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一張張臉上,沒有陳惟卓預(yù)想中的麻木與絕望。
反而透著一種勞作后的紅潤與飽足。
當(dāng)他們的目光與調(diào)查團接觸時,那眼神中沒有絲毫對官差的畏懼。
反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警惕與敵意。
甚至是一絲……發(fā)自骨子里的鄙夷。
這股無形的敵意,像一張大網(wǎng),將整個調(diào)查團籠罩其中,讓人脊背發(fā)涼。
張承跟在后面,心頭的驚濤駭浪,比陳惟卓只多不少。
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眼前的景象,卻狠狠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哪里是廢墟?
這分明是一座正在以驚人速度涅槃重生的雄城!
縣衙門口。
林辰早已等候在此。
他沒有帶著大批衙役擺開儀仗,就那么一個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衫,靜靜地站在臺階上。
孑然一身,卻淵渟岳峙。
陳惟卓翻身下馬,將馬鞭甩給親隨,大步流星地走上臺階,連一絲寒暄的客套都沒有。
他直接無視了林辰抱拳行禮的姿態(tài),與他擦身而過。
徑直走進公堂。
“砰!”
一本陳舊的賬冊被他狠狠摔在公案上,激起一片灰塵。
那聲音,在大堂之內(nèi)回蕩,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煞氣。
陳惟卓霍然轉(zhuǎn)身,死死盯著慢步跟進來的林辰。
他眼中閃爍著森然的寒光,聲音尖銳如刀。
“林辰!”
“本官此來,不看你那些粉飾太平的表面文章!”
他伸出手指,狠狠戳著那本賬冊,聲音大到足以讓門外所有圍觀的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
“本官只問你!”
“府庫原有賬目在此!為何寧杭縣庫,存糧與賬目嚴重不符?”
“那憑空消失的數(shù)百石官糧,是不是已被你中飽私囊,私自吞沒?”
這誅心之問,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下。
他根本不給林辰任何辯解的機會,直接將一頂“貪腐”的大帽子,死死扣了上去!
張承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來了!
笑面虎最擅長的手段,羅織罪名,先聲奪人!
然而,林辰的臉上,依舊平靜得如一潭深水。
他甚至沒有看那本賬冊一眼。
只是靜靜地看著狀若癲狂的陳惟卓,仿佛在看一個賣力到有些滑稽的丑角。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陳大人。”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雜音。
“你是想查舊賬?”
林辰的目光微微一抬,帶著一絲玩味。
“還是想看新賬?”
不等暴怒的陳惟卓發(fā)作,林辰便已轉(zhuǎn)身,朝著公堂外走去。
那姿態(tài),不是引路,更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陳惟卓的臉色瞬間一滯,胸口劇烈起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最終,他還是帶著滿腹的陰狠與疑惑,跟了上去。